听众朋友您好欢迎收听由潜江融媒录制播出的读书类栏目【拾味潜江】今天分享的文章是《鸡头苞梗子》作者 彭梦宁 朗读 于静
拾味潜江
鸡头苞梗子
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不喜欢买菜,白白丧失了到手的优先选择权。像我就不同,只要有空,就爱往菜场跑,想吃什么买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比如前段时间,我对黄瓜茄子一概不感兴趣,每次都会买上一把鸡头苞梗子。这虽是一道小菜,可小儿和他妈妈见了,都是一脸懵圈,我只好唾沫横飞地讲那过去的故事。
儿时的夏天,太阳很毒很毒,我穿得很少很少,除了一个小裤衩遮羞,身上再无他物蔽体。这固然是因为穷,连双拖鞋都买不起,同时也是为了便于下水。那时没有空调,感觉热得受不了了,便三五成群地相约去游泳,河水清冽且凉爽,泡在里面舒服得很。如同泡澡要品红酒一样,在水里泡久了,巴不得犒劳一下嘴巴。大多时候,我们都选择往荷塘里跳,里面有莲蓬、莲藕可吃,既解暑又解馋。但也有“失足”的时候,明明看上去荷叶田田,用手一碰却是针刺尖尖,疼得哇哇直叫。
真是业务不熟害死人,原来这玩意长得像荷叶,却并非荷叶。大人们都叫它鸡头,一个特怪异的名字,很容易让人往作奸犯科方向联想。其实,它历史清白如纸,乃睡莲科水生草本植物,因其花在苞顶,果实似鸡头而得名。所以,它的果实被形象地叫做鸡头苞,而忽略了它芡实这个学名。至于其茎秆,自然被亲切地称为鸡头苞梗子。乡下人命名,看似土里土气,却形象生动,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如果有人言必称芡实,准确自然是准确,但估计离欠打也不远了。
在我心中,鸡头家族与莲藕豪门有得一比。鸡头与荷相似,叶都大如华盖;鸡头苞与莲蓬雷同,其籽粒皆可食用;鸡头苞梗子,则更像鲜嫩的藕尖,既可生吃又可清炒。因此,将两者混淆,也不算掉价,毕竟都是形神兼备的主儿,很多人都会傻傻分不清。这些水中尤物,不言不语,有里有面儿,兀自从历史深处走来,寂寞而繁闹地生长着,并以特有的方式与我们相遇,从此不再选择离开。
如果用心观察,鸡头叶和荷叶差异其实挺大。最明显的,鸡头叶边角微翘,叶面凹凸有皱褶,纹理相接处长有针刺。与荷叶亭亭玉立不同,鸡头叶都是贴水而生,叶片和叶片之间错落有致,蒲团一样平铺在水面上。《本草纲目》记载:“芡茎三月生,叶贴水,大于荷叶,皱纹如彀……”而鸡头花就隐藏其间,虽没荷花出名,但花似喙开,色青紫,蕊处粉白带红,如雄鸡正在打鸣。
“秋风一熟平湖芡”,一到农历的八月,鸡头苞便成熟了。鸡头苞呈球形,浑身带刺,如同穿了软猬甲,采摘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要么用镰刀一割,要么用棍子一抡,鸡头苞便应声而断,漂浮在水面上。刚出水的鸡头苞,其刺坚硬且锋利,得小心翼翼用手剥开四瓣像鸡喙一样的东西,其籽粒才会显现出来。只不过儿时手指皮细肉嫩,且力道太小,很难一气呵成,往往要借助外力。比如,把鸡头苞摁在地上,用木棍像擀面一样挤压,一颗颗裹有一层透明状乳胶衣的果实就滚了出来。
论味道,鸡头苞不可与莲蓬同日而语,虽有清香之味,却无甘甜之感,很难让人馋得流口水。我们当初猴急地吃鸡头苞,还真不是为了那张嘴,纯粹就是觉得好玩。正如宋代诗人周紫芝所言:“翻香引睡一胡床,剥芡寻诗度日长。若得长闲了无事,人生如此亦何妨。”做人处世,有一种无聊叫有趣,有一种成熟叫装嫩。在唐宋八大家中,苏轼父子就占了三席。面对他人疑问,苏轼笑答:“家传益智强身之法,日嚼芡实十枚,后缓缓咽下。”
这显然也是一种打趣,不然语文老师上课可轻松了,从兜里掏出一把芡实,挨个发给学生即可。反正我当语文老师那会,从来没给学生吃过芡实,只是用粉笔头瞄准过讲小话的学生,而且一扔一个准。不是我小气,鸡头不像莲藕,有人栽种有人护理,一直都是自生自灭,鲜有人问津。如今的大沟小渠,能钓上几条小鱼都属幸运,像鸡头这般具有年代感的植物早已放眼难寻。芡实也好,鸡头苞也好,不管叫法如何,我至少二十多年没见过了。
正因为如此,当我在菜场看见鸡头苞梗子,故友重逢般的亲切感油然而生。看来,有如官宣灭绝了的一些动植物一样,鸡头仍然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引吭高歌,甚至被人工规模化种植也说不定。鸡头苞梗子长在水面以下,柔软且长有针刺,比鸡头苞好吃多了。如果家里缺道菜,一个猛子潜入水底,在淤泥中扯断根须,便能将其拽出水面。鸡头梗有粗有细,长短不一,颜色大致有粉红、淡青、水白三种。撕去带刺的表皮,鸡头苞梗中空有筛孔,拧断有丝相连,显得十分细腻光滑,即便生吃,也有凉丝丝的汁水沁入心脾。
鸡头苞梗子适合清炒,技巧很简单,起锅烧油,倒入切好的小段,煸炒至梗段发软即可装盘。倘若时间充裕,我一般先将鸡头苞梗子改刀,让它们长短粗细尽量一致,然后焯一下水去除涩味,末了放几根红辣椒丝点缀一下。但什么鸡精、味精、蚝油我是万万不会放的,好不容易觅到一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食材,再胡添海塞无异于暴殄天物。这样炒好的鸡头苞梗子,酥糯香甜,软滑可口,完全是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