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韩煦武汉市公安局洪山区分局刑侦大队技术中队长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刚参警时就有不少关于法医的文学影视作品走红,几乎没有碰到过不愿意跟法医握手的人,法医的角色也从过去通常只有一句台词的龙套白大褂,变成了时而手摇试管、时而头脑风暴,甚至能与嫌疑人过上几招的主角人物。
相比男法医,女法医显然更能引起大家的好奇,血腥恐怖的工作场景和女性身份有着强烈反差,让女法医总是显得有些不同。与人初次见面时,大家经常会惊讶于你要值夜班,你要出现场,你不害怕尸体。是的,我要值夜班,我要出现场,我经常在勘查时独自作尸表检查。而且,在现场需要移动尸体时,我一般都不会主动找男同事帮忙,看得出来,他们有时真的很害怕。
就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我干了十年,青丝变成了白发。基层刑事技术工作的苦,有体力上的拼尽全力。洪山区的住宅小区、城中村、高校、山林、湖泊、河道我几乎全都去过。为了寻找侦破案件的蛛丝马迹,我曾戴着两层N95口罩、穿着两层防护服连续工作14个小时;背着勘查箱往返四十几层只有楼梯没有护栏的工地;凌晨时分坐着网约车独自赶往司机师傅都不敢再往前行驶的荒郊野外。基层刑事技术工作的苦,还有心理上的备受煎熬。
冷静、客观是法医的职业操守,面对狡猾的犯罪分子,我从不畏惧,但见到弱者惨遭不幸时,我却要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客观。尤其是在当了母亲之后,每次看到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和我儿子年龄相仿的小朋友时,我的心总是久久不能平静。我们女警和普通女性没有不同,会女子本弱,也会为母则刚,因为见过人间悲剧,所以更加渴望追寻公平正义。
去年4月,我们接到一起失踪警情,报警人称其姐姐李某已失联两天。派出所民警联系了李某的男友陈某,他称前天两人在一起吃饭后就再也没见到过李某了,其他的事他一无所知。我们赶到了李某住处,现场没有明显打斗和侵入痕迹,但水池中没洗的碗筷和门口一个将碎片叠在一起的碎盘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平进入,有过争吵,共同进餐,消失突然……
通过对技术、外勤、视侦等多部门收集的信息的整合分析发现,李某和陈某回家以后一直没有出门,后陈某拖着一个28寸行李箱,独自叫了一辆车回了浠水老家。这极有可能是案件,陈某具有重大嫌疑,但监控视频并不是直接证据,还有很多疑团等着我们解开。
我们法医和技术员复勘了现场,发现屋内屋外都没有明显的血迹,连潜血都没有。我们推测,如果李某遇害,很有可能死于机械性窒息。28寸的行李箱通常长70厘米、宽47厘米、高27厘米,李某身高约162厘米,通过侦查实验,我们确定李某完全有可能被装在行李箱中带离现场。
至此,大队全体民警立刻开始了寻尸追凶之路,侦查过程中,虽然也有很多同志提出疑问,但是,现场就是案件的起点,我们用细致的勘查工作解答了大家的疑问,参战民警的侦查思路越来越统一。寻尸追凶第4天的夜晚,陈某被抓获。我们冒着滂沱的大雨,在嫌疑人陈某的祖坟旁,从泥地里刨出了行李箱,李某的尸体被扭曲的绑着,蜷缩在箱子里,已经腐烂。陈某供述的作案过程与我们现勘后还原的相差无几,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败露,准备用转移尸体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更多逃跑时间。
事实证明,勘验工作不仅要细致,更要争分夺秒,浪费每一秒,可能都是嫌疑人逃脱法律制裁的机会。案件至此还未结束,被害人与嫌疑人一对一的案件,仅凭供述无法定罪,找到有证明力的证据才是重中之重,否则陈某翻供,我们的努力就功亏一篑。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勘查和检验,将案件办成铁案。为了能第一时间查明死亡原因,我们就在当地的殡仪馆进行尸体解剖。
当时雨水频繁,尸体一直处在常温的环境,接触潮湿的土壤,已经腐败不堪,蛆虫和恶臭给人巨大的生理冲击,发胀变色的尸体被手腕粗的麻绳捆着,尸体已经严重僵硬变形,根本舒展不开,我们握着腐肉一点点把尸体掰成便于检验的体位。
人类对尸体和尸臭的抗拒是刻在基因里的,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了。我们通过尸检证明了李某死于机械性窒息,证实了案件发生,而后在检验中将所有证据串联形成闭环,最终向检察院提交了证明陈某有罪的证据。结案的时候,我们简单复盘了当时的侦查过程,几个男同事跟我打趣道,果然还是女人的直觉厉害。
其实,在警察这个所谓的男人行当里,我们女警真的有不同吗?打击破案有我们,维护稳定有我们,服务群众有我们,抢险救灾也有我们,武汉公安70多年的风雨征程从来就不缺少我们的身影,邱益英、林玉琴、王群,还有许许多多的警察姐妹,在我眼里,都是武汉公安“她力量”最闪耀的光芒。我们女警并没有不同,只要祖国和人民需要,我们不仅能做好,甚至能做得更好。